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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空间|华姿:转钟一点的雨(7首) 世界热资讯

发表于: 2023-03-12 16:41:26 来源:长江文艺杂志社

转钟一点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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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首)

□华  姿

重要的事越来越少 

越来越觉得,我在

海鸦苑独自度过的四季

是一份额外的恩宠

不为衣食劳碌,也衣食无忧

似乎孤单,其实是自在的

或许缺乏,却是常常自足的

寂静像一柄巨伞,罩在我的头顶

每天我晚睡晚起,每天我做饭吃饭

用五谷杂粮喂饱外面的我

用汉字和汉语喂饱里面的我

风雨飘摇的午后,我

一边眺望南望山、珞珈山

一边在桌椅和字词之间走来走去

一个句子,就足以

熬过一个不疼不痒的下午

重要的事越来越少,少到

只剩下必不可少的那一件

哦,我愿从此隐居在你的创造里

不被世界知晓,像从未来过一样

六月的最后一天 

当我写下:生活

暴雨就像瀑布,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了

白鹭从雨丝网中穿过

她无畏的样子

就是灵魂本该有的样子。

当我写下:时间

日影就像一阵旋风,忽地西斜了

晚霞洒满苍茫的湖面

和更加苍茫的人间

我知道世事比这个薄暮还短

我知道我的寿数又增加了一天。

可是,当我写下:名字

那些曾经被我藏在心底的挂在嘴边的名字

那些已被生命册永久删除的名字

我就正在失去我的一生。

转钟一点的雨 

转钟一点的雨,落在

对接木的嫩芽上

满树繁花,都不及

这老树新芽带给我的欣喜

我想起多年以前唱过的新歌

想起我走过的老路,举过的手

我终于知道

我这旧人里头,还蛰着一个新人

我也终于知道

白昼将至,我并无新事可做

在磨山以东 

金丝桃已经开得厌倦了

水杨树还倔强地站在水中

据说,已经站了一个时代

我以卑小的身影

在手机的镜头里

——在人世间,出没

我只不过比树下的草,略高一点

忽然就开阔了。先是

眼睛所见的,随后是

眼睛所不见的

我能叫它东湖海吗?

我就叫它东湖海吧!

虽然还是同样的风生水起

还是同样的旧浪

日复一日地,拍打着新岸

你看那株画眉草

风吹过很久之后,它的叶子还在颤栗

至于那只红嘴蓝鹊,即使风浪像

不可确定的灾难突如其来

它从一棵树滑向另一棵树的时候

也不会沉默如鱼

我忽然有些沮丧

东湖这么大,有没有一枝花

是因为我的赞美而开的呢?

晚霞这么红,也不会有一片云

是因为我的赞美而红的

可是,我还是要赞美

因为赞美是我的需要

不是晚霞和东湖的需要

我决定与它和解

我也只能与它和解

这佯装静好的、从不饶人的岁月

这什么也没干

却让人防不胜防的时光

三月三十日,夜游武大 

花枝摇荡时,碎月光跳跃着

就像一群闹春的蜂雀

每一朵都是一个闪亮的字,或词

在这黑夜发光的,原来并非只有

你的眼睛,和天上的星月

“当我们年轻的时候,你说过你爱我……”

“别忘记你爱我,当我们年轻的时候……”

当春夜如此蓬勃宛如早晨

这月光下的青春,仿佛并无期限

此时,我就像一只“老而不老”的瓢虫

在这一朵樱花的背面流连

灵魂因此而轻盈而雀跃

但我一回眸,就望见了凋零,有如飘雪

天黑了,我还是可以继续赶路 

1

黄昏在所剩无几的水上

闪着忐忑而虚弱的光。我在

铁丝栅栏的这边,拍

江上的巨大铁鸟*,和船

太阳落土时,有人在静默

就一定有人在欢歌

“好吧,笑一笑,再笑一笑。”

“好吧,挺好,再见。”

大旱之年,我曾全力以赴地

照顾过一棵不结果的果树

在我自己的四季

我种有时,拔出所种的亦有时

可是,听说夏天已经在折返的路上了

可是,江在铁丝网的那边

我无法靠近它,用这只领受过恩典的手

抚摸它的沧桑与亏损

江水枯瘦,而船仍在航行

江水枯瘦,而奔流从未停止

最后一抹夕照把江边的锁链

和它的倒影镀得金黄

可镀金的锁链也是锁链

我已准备好接受今天的日落

天黑了,我还是可以继续赶路

2

忽然就结束了

田野上只剩下我

和法泗的落日

并没有万道霞光

归鸟也不从天边飞过

稻子散发着稗子的味道

夜雾从土里涨起来时

法泗的落日就像一个孤单的圣徒

在光明渐失的国度走着天路

黑暗在逼近,我尽可能地笑

黑暗从里外逼近

我尽可能发自内心地笑

直到我的心,也笑出声来

一天的结束不是结束

一生的结束也不是结束

天黑了,但那不可动摇的

仍在那里,就在那里

天黑了,我还是可以继续赶路

*意象出自特朗斯特罗姆诗歌《一九六六年——写于冰雪消融中》。

日暮时分,在菱角湖边 

鱼在水里,鱼是静默的

我在水边,我也是静默的

我们都在浮躁的静默中,度着

渐失的年华和酷暑

暮光穿过躁动不安的叶子停在我的掌心

像停在局促的湖面和更加局促的国度

此刻还是黄昏

可是不久就是暗夜

那么,走夜路的云

会不会议论日渐亏损的月亮

和忽然黯淡的星光呢?

彻夜吟唱抑或鸣泣的虫子

会不会议论热得像流火的东风、南风

东南风,以及被它们日复一日地

吹落到身上的灰尘呢?

如此想着,我又过了一天

我又过了一年

当我转眼,一切都在转眼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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